去年里,借工作之機,與幾位畫家朋友一道遠赴厄瓜多爾。他鄉(xiāng)異貌,訪問翻譯之行成了一次藝術(shù)采風之旅。
拉美旖旎,心甚向往之,卻因路遠,久未成行,遠到什么程度,那幾乎是地球上遙遙相對的另一端:中國航空公司唯一“直飛”拉美的航線是從北京至巴西圣保羅,其間也不得不經(jīng)停馬德里加油。于是,足足三十小時后,終于飛抵基多國際機場。
16世紀大地震后,于印加城廢墟上建立起來的基多,以“高原首都”名聞:海拔2800多米,和青海格爾木相差無幾,因而雖臨赤道仍氣候溫和。基多城坐擁群山,民居多白色,山腰俯瞰,萬瓦鱗次,色調(diào)劃一。由于地勢起伏,道路也錯綜,驅(qū)車游覽,時而順坡俯沖直下,時而依山盤旋而上,司機和乘客都是考驗。老城是基多人最引以為豪的。這里在1979年列入聯(lián)合國世界文化遺產(chǎn)名錄。歷經(jīng)震災,仍保有拉美最完好的歷史街區(qū)風貌。圣弗朗西斯科修道院、拉孔帕尼亞耶穌大教堂等著名建筑的華麗內(nèi)飾和古樸外貌,為“基多巴洛克”注解。街巷看似無序,實則井然,趁夜攀至山腹遠瞰,街燈點點,歐陸殖民遺風與印第安土著文明始終相織,別是風情。
去過基多,總要再去南部的瓜亞基爾看看。瓜市是厄國第一大城、港口經(jīng)濟重鎮(zhèn),緊扼厄全國近乎所有海運進出口貨物。有別于基多,這里面海而城,地勢和緩,視野開闊,城區(qū)建筑色彩明麗,街道方正齊整。濱海綠影繁花,得譽“太平洋東岸明珠”。相傳最早定居于此的是一對勤勞的印第安夫婦,妻子叫瓜亞,丈夫叫基爾。后世歷代遂以此名城,以為紀念。這是座大陸史不能略過的城市,1822年7月25日,南美獨立先驅(qū)圣馬丁與“解放者”西蒙·玻利瓦爾在此會談,決定由后者統(tǒng)領各國獨立斗爭,完成未竟之業(yè),多年不懈,遂成南美今日之政治版圖。
至于說基多和瓜亞基爾互不待見,也不難想見:且不論今時今日兩地還在為誰更有首都資格斗嘴,想當年,這個國家從“基多”——居然是“基多”!——更名“厄瓜多爾”,就是瓜亞基爾人抗議之故。瓜亞基爾人永遠不會說自己是“厄瓜多爾人”,咬定基多不過是跨洋客機飛抵瓜亞基爾前的一個“停靠小站”,針鋒相對的基多人則打心眼里覺得瓜亞基爾人不過是咸腥味未盡的漁民后代。盡管,瓜亞基爾人的電視始終鎖定首都基多,不放過片段潮流時訊,而高原上的基多人又何嘗不向往著瓜亞基爾的海灘假日、愛慕著瓜亞基爾的高挑姑娘。這出歡樂的雙城記估計還會長期上演。
若論最熱情奔放,眼觀全球,榮歸拉美人,料無異議。拉美諸民族誰能力拔頭籌不知,身處拉美中心地帶的厄瓜多爾必不會甘落下風。厄國65%的人口是西班牙、印第安混血,7%是西班牙后裔,3%是非洲黑人后代。如此國度,差異是最多彩的文化音符,融合是最豐厚的文化土壤。照相機鏡頭里總會擁進許多陌生面孔,卻儼然久不謀面故友之態(tài)顧自擺起了普士。驅(qū)車途徑北部某鎮(zhèn),順風車搭載了一個身著民族服飾的印第安小妹,夾在一車廂胡子拉碴的中國大叔們中間唱了一路的古語歌謠,毛遂自薦就成了沿途景觀講解員。而兩杯紅酒下肚,向?qū)Я_茜奧大姐也會拉上你銀灘月光里扭起明快熱辣的薩爾薩。
熱情如火,是世人對拉美的普遍認識,治安糟糕,也是世人的刻板印象。根據(jù)公共安全、正義和和平公民委員會2012年世界各大城市犯罪調(diào)查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僅以謀殺罪一項排名,全球頭十大危險城市悉歸拉美。厄國諸市雖未列“十大”,荷槍實彈的士兵巡邏街頭也是司空見慣。與一隨家族移居厄國從商的舊友閑話,驚嘆比之自家服裝廠被盜伙推倒半廈破墻而入,或者賊人夜半撬開天花板從天而降的,休說小偷小摸,簡直不算什么。于是理解了駐厄中國石油公司為七百個油田工配了保鏢逾千的無奈之舉實非虛言。現(xiàn)如今拉美已成為中國重要戰(zhàn)略伙伴,中資企業(yè)投資日益擴大,越來越多中國技術(shù)人員飛赴拉美,然而針對華人的搶劫襲擊頻發(fā),保護海外華人財產(chǎn)人身安全一直是長期課題。
厄絕大部分國民賴雨林種植業(yè)、山地果木業(yè)和濱海漁業(yè)為生,整個國家工業(yè)基礎幾乎為零,制成品仰賴進口。歐美日韓車在市區(qū)大行其道,進口吉普和皮卡在城郊翻山越嶺,“中國制造”巴士和越野近年風頭正勁。旅中所見,勉強和制造業(yè)扯上關系的只有傳統(tǒng)木船制造,目前也已開發(fā)為新興的旅游觀光項目。
離開繁華都市,隱入僻靜的海邊漁村、濕潤的雨林小鎮(zhèn)里,才是普羅大眾的真實生活。一萬美金就能在海濱永久買下大約三畝土地,然而來此置地造房、享受陽光假日的依舊是歐美人,別墅莊園旁側(cè)的茅棚和吊腳竹樓,才是尋常漁家,而所謂尋常,僅有的“家電”無非幾只照明燈泡。鎮(zhèn)上零星幾爿副食,想買包煙也是番經(jīng)歷。原來,這里的煙一向是一根一根賣的,闊綽地要買下整包,老板都要晃神失態(tài),急翻庫存——簡直是場“大買賣”。生活困苦,依舊快樂過活,是厄瓜多爾人的哲學,也是信仰。夜幕落下,潮水褪去,晚風中踩起節(jié)拍,暖灘上扭起身段,薩爾薩舞可以從今夜搖擺到天明!事實上,白天黑夜,街頭巷尾,只要有音樂,就有舞蹈,就有駐足,就有掌聲和笑語。
安第斯山將厄瓜多爾一分為二:太平洋海岸明媚,亞馬孫雨林蔽日。一季之中,能在印安小鎮(zhèn)上淘到山區(qū)特色的手工羊駝毛衫裹寒,也能披荊揮汗于山谷樹林;甚至一天之內(nèi),能泡在無際的溫柔的太平洋里嬉戲群魚,也能站在海拔六千多米的欽博拉索火山上獨伴白雪。面積不大,人口不眾,這里卻最是拉美脾氣秉性。神秘如此,你若駐足,也許就此忘身于異邦,你若向前,下一步或就有達爾文在龜島上的驚世發(fā)現(xiàn)。斑駁而艷麗,古老而蓬勃,揮手作別,只為再會。?
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xié)會美大部 朱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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